吃麻子,从中也可看出一个人的修养气质
像我们那样老牛嚼草根的吃法,除了孩子们,大人是绝不苟同的,也不赞成我们那样吃
见有孩子那样吃麻子,大人就编谎言骗我们,说麻子皮吃了会生虱子,于是就总是提心吊胆,害怕真生了虱子,麻子却还是照样连皮带籽一同嚼着吃
也有吃麻子吊儿郎当的,歪着头,距离嘴巴尚有一段距离,就松手把麻子丢进口里,像狗打食一般
也还是有吃得极是斯文的,用大拇指和中指小心翼翼地夹起一粒麻子粒,然后舌头伸长,把麻子放到舌尖上,再用舌尖挑进口里,这一般是娇娘们的吃法,有大男子主义的人都是看不惯的,见了会像看怪物一样地瞅着,其实我也曾这样瞅过人
对于嗑麻子,细看起来,一人与一人的嗑法有着细微差别,有的人随意,有的人专致,有的人嘀气,有的人尔雅……
一棵梨树的树枝有点碍事,村长要把它锯倒
我慌忙摆手阻止,梨树打了花蕾,露出粉色花瓣尖儿
每一朵花蕾由毛茸茸的花托衬托
我说不要锯,快开花了
我没敢说出庙前梨花的诗意美,恐他们笑我多翻几页书,人变得迂腐顽冥
村长反驳我,不同意留
好歹在我坚持下,锯掉一枝
锯片进入梨树肌理,夹带出白色碎末,树液跟着渗出
接着,咔吧一声,树枝掉下来
我心里有什么东西,也跟着扑通坠落
季红真:总的计划是要恢复汗青、返归原典,对汗青控制,对作者控制,也对后裔控制
对于接洽新颖文艺的人来说,最大的烦恼是看得见原典,能交战到的都是过程编纂删减以至窜改的笔墨,比方,我撰写《萧红全传》时,就创造《存亡场》里的性刻画被十足删掉了,这是因为政事文明的忌讳
红梅住我家房后,大我几岁
她家姊妹多,不及春天,粮食就吃光了
菜糊糊粥吃不饱人,红梅饿,她想到跟我要食物充饥的办法
她破例让那些孩子和我玩,玩嘎拉哈,玩扔口袋,玩着玩着,她遣散那些孩子,单独留下我
我和她在我们家房后的水井旁边,她说她饿了,让我回家找吃的
我不情愿给她,又胆怯她
站在原地,不说有也不说没有
她就撩起衣服,肚子露在外面,使劲儿抽气,她的肚子瘪塌塌,根根肋骨凸现
你看你看,我是不是饿了?她说
姑姑的热情常常让我万分羞愧,我有什么资格让姑姑对我这么好呢
自己出去工作这么久了,对姑姑有什么帮助呢,没有,几乎没有,除了每年回家麻烦她老人家几次,吃喝几天,让姑姑像上宾一样供着
这世界还有谁会对我这么好呢?我想除了姑姑,再也找不出几人
回家的感觉真好,真好